殁

破晓  

cp：喻黄

向哨 私设如山

 

 

喻文州冲进病房之前，在走廊里刮过一阵煞气，闲散病人和家属被人步履匆匆地擦肩而过，瞬间被威压席卷得恐惧和惊愕瞬间滋长，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转回去看那个雷厉风行的背影。大多塔里医疗处的病人都认识那一身蔚蓝的制服，疑惑地琢磨：蓝雨何时招了气势这样凌厉的向导了？新送进来的小鬼不是个哨兵吗？

 

比起哨兵首席的其他联队，以向导为主的蓝雨联队行事风格相对温和，尤其联队队长喻文州穿着蔚蓝制服对着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就莫名有一种清风拂面的清爽感觉，钱包稳妥待在口袋里的感觉实在舒心。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扫到肩上的那道闪亮的星杠，不少人失声叫出：“……喻队？！”

 

铺设着水管的静音室也无法彻底隔绝哨兵的五感，因为那几声无意的告密，病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哨兵身上缠着厚厚的洁净绷带，断骨固定，伤口缝合，此时他半倚靠着身后的床，同样遍体鳞伤的奶黄小猫团在他的腹部上，像一只意外流出馅的奶黄包。

 

下一个心跳的瞬息，门被撞开，喻文州闯进来，快步走到床头，左手拽住少年的衣领，右手高高扬起，黄少天顺着那股力量扬起脸，看到他瞳色墨蓝，被怒火灼得发亮，黄少天眼睛一动未动，悉听尊便的态度近乎傲慢。

 

目光对视的一刹那，激烈的呼吸声在同一时间静止，面对这年轻而倔强的面庞，喻文州暗自咬牙，终究还是收回了即将掴下的那记耳光，转而握拳。

 

黄少天看着他的队长，也是他未来的向导眉峰冰冷，面无表情。

 

打破结冰气氛的是那只可怜兮兮的精神体，它浑然未醒地从黄少天身上滚了下来，正摔得懵，结果看见了喻文州，顿时睁圆了琥珀色的大眼睛，气息微弱地：“喵……”

 

保持着酷毙了的造型的黄少天内心登时就不淡定了，这没出息的东西，居然还喵，你还真当你是猫了？没看到喻文州这个混蛋嫌弃你主人的样子了吗？别用爪子扒拉人家衣角，人家不想抱你啊，别撒娇了！

 

病床上少年掩不住虚弱的样子将喻文州的理智往安全线提了提，十分出乎黄少天预料的，低头把小家伙先托抱在自己的手臂上，指尖在小家伙下巴上蹭了蹭，奶黄包就享受地继续喵了一声，还舔起喻文州的掌心。

 

众所周知，精神体和主人的性格息息相关，行为模式也相差无几，黄少天一脸冷酷，实际上内心已经快尬死了，索性自暴自弃地转身面对不朝喻文州的窗。

 

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每一枚晶体都有完整美丽的六角，晶莹剔透，精致得犹如工艺品，而窗上倒映着喻文州低垂眸眼逗猫的样子，乍一看仿佛喻文州就在窗外的幻景里，神色疲惫而节制，肩头盛满雪花。

 

“少天，治疗报告里显示你伤了肋骨，哨兵也需要休养，最好不要侧卧。”

 

玻璃倒影里温和的向导如此说道，仿佛刚才准备摔他一耳光的人另有其人似的。

 

黄少天垃圾话是很厉害的，但是他不屑于在喻文州面前使用，可不说话之后，他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就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

 

喻文州本就窝火，此刻看他态度更甚以往，于是剥掉了那薄冰般温柔的伪装，冷冰冰地说：“也对，你本来就在找死。”

 

腹腔里本没有存在感的断骨随着这句话仿佛抵在了心脏上，恰好压迫着血管，一跳一跳带来疼痛，他咬牙，吐出几个字：“喻文州，你懂个屁！”

 

“为了莫须有的情报，未经许可擅自出塔，穿越死亡沙漠地带，二十日之内静脉注射六次向导素，一个人伏击三支小队，其中一支小队里还有向导，比起少天，我是不懂找死。”喻文州语气和缓，停顿起伏平静，内容却没给人留颜面，还笑了笑，“不是吗？”

 

“你现在就是在找死，喻文州！”黄少天实不想听他宣读塔规，不想看他平静的脸色，八个月来他已经听够了，看够了，受够了。

 

在遍地哨兵的塔里，喻文州是被派遣的向导，蓝雨联队的队长，早觉醒他十年有余，黄少天不是推心置腹的人，话多是垃圾话多，和真心话无关，但他一遇上喻文州，大约还是玩不过这个千年的狐狸，此刻被用话一激，加上身上剧痛，咬牙切齿：“什么时候我属于塔了需要你们许可，指派哨兵去死铺路不就是你们塔的宗旨么，囚禁豢养了八个月，不过为了在恰当的时候为了挡枪口，现在我被你们捉回来了，为了拴住我，是要……”

 

少年的目光一闪，大逆不道的话他没犹豫，但这句话却没有不管不顾地说出口，大抵还是知耻。他一个如假包换，直了快二十岁的男人，眼看就要突如其来地弯在另一个看起来还没他能打的男人身上，还是被迫的。当时喻文州云淡风轻地在他身边一坐，介绍说你好，我是你未来的向导，他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喻文州帮他补充完后面四个字：“强制结合。”

 

他妈的，老狐狸就是脸皮厚。

 

 

精神体总算反射了一点主人的情绪，此时弱弱地在喻文州掌心里把小脸埋进去，耳朵一抖，喻文州笑道：“这有什么害羞的？”

 

妈的不如不反射！黄少天默默地想，咬他，往死咬！

 

小猫张开嘴，轻轻地把喻文州的指骨叼在口中，齿尖玩闹似的磨了磨。

 

黄少天无言以对，只想把这个叛徒拉出去枪毙十分钟，克扣它下半生的毛线团。

 

“连精神体都无法自主控制，夜雨只有个巴掌脸这么大了还要死撑吗？”喻文州话锋一转，在调情尬撩圣手和上级领导模式里来回切换，他伸出手，做出邀请黄少天的姿势。哨兵的运动神经让向导强制去捉住他们几乎不可能，喻文州在塔里度过了大半的人生，他温润和绅士有一部分是被这些吃软不吃硬的哨兵磨出来的。

 

肢体接触可以建立精神临时共振，黄少天一月有余的消失可不是去度假了。

 

黄少天没动弹，但也想不到该怎么有效抵抗，所以他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在喻文州说：“又害羞了？”话音未落前，粗鲁地把他左手往喻文州另一手掌心一搁。

 

这下喻文州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自家哨兵，十分人生赢家了。

 

这种人生美事尚未让喻文州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他抿着唇，闭上了眼，掌心微微用力。

 

月余没有向导引导还持续保持在高强度战斗中的哨兵图景会有多糟糕不是没见过，喻文州在紧急情态下也为联盟落单的哨兵做过疏导，也逼刑过敌方的哨兵，战斗之后的摧毁殆尽的图景他见过不少了，但是黄少天这种，还是让他恨不得先出来把未竞的耳光事业完成。

 

残缺不全的天空塌缩得好像一副撕碎了的挂画，血月的光芒几乎被蚕食殆尽，原本弥漫着蜂蜜和木屑淡香的空气里充斥着腐烂的尸骸味道，喻文州看到自己的索克萨尔因为过于陌生焦燃的土地，警惕地用鹿角试探地顶了顶喻文州的后腰。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安抚它，它忽然埋下头，冲赴那曾经枝叶繁茂的密林，雪白的身影几乎瞬间溶于黯光，喻文州同时察觉到寒风刺骨。

 

他缓缓踱步，释放出精神力变成巨大的网将这个残缺不全到处漏风的世界包裹起来，与诡异焦燃的大火不同，喻文州的热量带着温润的湿度，好像专门替黄少天保留了一片温暖的水域，此时不慌不忙地将万物生长的生命之源灌溉整片土地。

 

时间会很长，而且临时链接不够稳定，黄少天的图景经不起过多的试探，他就像负伤的野兽，之前积累的善意通通不讲理地降到了负值，一切又回到了他刚被捡回蓝雨时的状态，警惕，脆弱，负罪感缭绕不去。

 

枯荒的树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动，索克萨尔回来了，它口中叼着刚才那团睡在喻文州手心的小猫，鹿蹄走得悄无声息，湿润的黑眼睛里满是担忧，喻文州接过小猫，指尖有跃动的火光，席地在终于恢复出一点绿色生机的树干旁坐下。

 

雪白麋鹿弯曲四肢在喻文州身边坐下，乖顺地想像幼鹿时期那样把脑袋塞到主人怀里，企图离小猫更近一点，喻文州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鹿角：“索克，你插疼我了。”

 

索克萨尔湿润的黑眼睛迷惑极了，气息呜咽，还没等它鸣出一声委屈，突然另一个过于清澈的声音破空传来，远远的好像捅炸了一只气球：“喻文州你要点脸！”

 

喻文州漫不经心地笑笑，凝视奶猫团子呼吸趋向平顺，体型也在恢复当中，身上漂亮的花色终于不像漏了的包子：“索克，怎么不把那玩意儿叼出来？是不是没穿衣服？我不嫌弃你裸奔。”

 

黄少天在垃圾话上完全说不过喻文州，在脸皮厚度上也一样完败。

 

精神体让精神体去接，主人就劳驾主人了，黄少天的精神图景崩溃成这样，黄少天最多也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他不愿出来情有可原。喻文州让索克看护夜雨，起身沿着还静静流着岩浆的面目全非的溪道逐步而上。

 

在遥远的随时摇摇欲坠的血月之下，他找到了黄少天，蜷缩在树根旁，赤裸的身上满是血迹和伤痕。

 

喻文州神色冷静，脱下制服，披在了衣不蔽体的少年身上，轻轻把他打横抱起来，少年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淌，眼神无辜又绝望地闪烁着，只有嘴唇还颤抖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要你抱！”

 

这么会撒娇，精神体还不如正主的十分之一。

 

喻文州想亲他，又怕图景之外的黄少天抽回手，犹豫了很久，低声说：“我让索克过来，驮你去中心好吗？这里随时要塌缩，这种链接的情况下我不能确认你一定安全。”

 

这句话温柔的像个陷阱，黄少天没有琢磨出来哪里不对，他思考的时候，喻文州露出微笑，抱着他一步一步从丛林深处走出。足跟刚刚彻底离开，背后的焦枯森林忽然燃起火焰，将整个森林彻底吞没。

 

剧烈的火焰冲上穹庐，烧红了整个血腥的天空，喻文州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举目回视，雪白的麋鹿仰起光晕明亮的鹿角给他们指示方向。

 

喻文州径直往那个方向走，汗不断地从他身上渗出来，黄少天的份量他能承受，只是链接的窄门太过狭小，就像是在通过一条小溪去灌注海洋，怕流速超过承受范围造成链接断裂，也怕这细小的支流来不及填满这伤痕累累的大地。

 

埋葬着秘密的图景被黑暗吞噬，向导素东添西补将岌岌可危的图景世界搞得四分五裂，许多喻文州无法跨越的裂缝横贯在眼前，每一道裂缝都暗示着那一个月里的艰难：他曾经粉身碎骨。

 

喻文州不由看了看在怀中天真的男孩，他有一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瞳，流着不自觉的眼泪，被痛苦，绝望，愧疚，卑微的负面情绪磨灭掉了瞳孔里的神采，却始终无法熄灭他的灵魂之火。

 

黄少天带着满身的伤痕，爬出了那个地狱。

 

 

 

 

待续

本来是个简短的pvp，硬是被搞成了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