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玻璃晴朗16-18

稍微,有点爆字数了……可能之后会小修一下。

 

 

16

 

学校是一座象牙塔,尤其半封闭式的私立学园自成一统并不是件不能理解的事,校园欺凌的受害者和加害者曝光之后往往会受到社会舆论上不可思议的呼声,无法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只有专家学者空谈冗余的学术报告。他们对学校之外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也对伦理之外的惩罚一无所知,对于外界而言过分渺小的理由造成人身伤害和精神虐待却往往骇人听闻。

 

在这孤岛一般的环境体系中,可以影响甚至干涉的权力平衡人是讲台上的老师,他们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小小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光源,一位富有魅力的年轻教师担负的不仅是教职下的课本知识,更是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学生引导,世界观的完善,价值观的确定,都与他息息相关。他有责任将他的学生带上更广阔的世界舞台,更有可能因为一时不察而将阴影落入他们原本无虞的未来。

 

喻文州对是否要把自己的责任放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不感兴趣,他只带学生两年,甚至对于保送生而言可能还不到一年,但黄少天那鲜明的眼神,冥冥之中已有预兆已经破土而出。只是他不能在言谈之间忽略徐景熙的拐着弯的暗示,因为这的确有理,甚至有例子。他安抚地笑笑:“得了,我有分寸。”

 

“我是觉得,你和他还挺像的。”徐景熙在人声鼎沸里低声说,他不是避重就轻的人,既然喻文州先提起,他也跟着分析说出自己的感觉。都是过去的事,都是成年人,喻文州他冷静又沉着都刻在骨子里,偶尔提一提过去往事的心理压力还是承受得起的。

 

喻文州轻轻笑了一声:“都挺好看的?”

 

徐景熙受不了,揍了一他一拳在肩上,怒声咆哮:“要点脸!我是说你俩都那种招蜂引蝶,男女通吃的类型!你不觉得他这个样子跟你大学里那个死样子特别像?好强得要命,自己还不知道,这种类型最容易出事了。”

 

喻文州把手插回口袋里,往终点线走去,黄少天已经接棒,人群的欢呼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所以才不能听任自己班里发生恶性事件吧。”他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徐景熙。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徐景熙出奇愤怒,他已经撞见黄少天好几次转悠在办公室外琢磨物理题还是别的东西或者别的人的样子。

 

喻文州神色不动,耸了耸肩,加了一句:“那不是更好,他愿意听我的话。”

 

跃入眼帘的少年冲过白线拐角,汗水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淌,他眼神热烈,仿佛有光,接踵而至地追了一条尾巴似的,三十米,二十米,带风一样地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嗷嗷直叫的观众情绪到了沸点。在欢呼中停下来之后他被他们班的体育委员用手臂勾住脖子,几个人去揉他的发。黄少天一样笑着,拆自己的标示带交给裁判,手还没缩回来呢,随即就被兴奋地拍了几掌,他叫了两句疼,又转动重压下的脖子,目光灼灼地在人群之中扫过,停留在喻文州的脸上时更加明亮透彻,骄傲得仿佛是一只小狮子。

 

喻文州看到了他的口型:我厉害吧?

 

喻文州简直想笑,哪里像他,他哪有这么蠢?

 

 

 

17

 

有些情绪发酵起来很快,黄少天看到人群之中那个温柔得近乎虚幻的笑意瞬间清醒了一下,他眨了眨眼发现真的是对自己在笑,心头顿时热得受不了,连忙转回去跟朋友打趣了两声,走到足球场地又蹲下来把鞋带重新系紧,抹去流到下巴上的汗,心想还是要重新清理一下伤口,毕竟天气有点热,汗沾在里面,又痒又疼。

 

吴淼穿着小裙子走到他面前,他连忙站起来,有点燥热,抱怨道:“穿裙子的时候别在人蹲着的时候站眼前行不行?”

 

吴淼大笑,给了他一拳,又把水递给他:“给你送水来了,大功臣要是腿脚灵便,晚上去衡杉路开心一下?我找我哥带我们进去,大半个班都去呢,刚你跑步的时候商量的。”

 

黄少天擦擦汗,没去接那水,同她并肩走了一程回到自己班的队伍里:“行,咱们班都去是么,也第一次聚会,我想想,要不找喻文州来,我们还省一笔班费。”他捡了一个似乎没什么不妥的说法,搞得班里有几个小姑娘眼睛发亮,喜欢喻文州的人大多是飞速着迷,第一眼帅哥已经很难找了,更难找的是,越看越帅,越看越好看。

 

倒是吴淼古灵精怪,眼神放电:“黄少还缺这点钱啊?”这话赢得了男生的一致赞同,就连郑轩也夹在里面对他挤眉弄眼,多半也有小心思,老师来毕竟玩不开。

 

当然不是钱的事,醉翁之意不在酒嘛,黄少天很有富二的觉悟:“原来找我做冤大头,成成成,我包了,一会儿散了都跟我走!”他说得大声,故意叫不远处的喻文州听见,喻文州低头笑了笑,没有接他的暗示。

 

退场曲结束,降旗,发了奖品奖状,喻文州听着喇叭里啰哩啰嗦的闭幕文稿,站在班级后头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排排站的小萝卜头都在窃窃私语交流一会儿浪几瓶酒玩什么游戏撮合谁表白,用瓶这个量词已经显示出了他们不专业的一面,喻文州在心底笑了笑,心想,这才开学一个月,怎么连表白都有了,融合得还挺快的。

 

黄少天腿上有点伤,也跟着他站在阴影里乘阴凉,其实有让他回教室待着,他说没事,非要跟着下来。

 

“喻老师,马上十一了,你有什么打算吗?”黄少天跟他说话时,眼神很专注,似乎他的回答可以牵动他的所有情绪,从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到教室里目不转睛的凝视,到现在看似闲聊却有很多小心思的模样,每一样都显得心猿意马,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在图书馆给你们备课和做试卷分析。”喻文州笑着看他,给了他划了一条界限,“你要是题不会做,可以来学校找我。”

 

“除了做题,我能不能来学校找你?”他问话突然大胆了一点,像是准备了很久的腹稿,竟然还是显得有点草率:“誊分数也行。”做题和誊分数有什么区别,心里自觉捡了几个别的更加贴近真相的答案,觉得更加微妙,黄少天这希望实在超出他的估计。

 

“你腿上有伤,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喻文州说,这次甚至没再让他来问题目,走到队伍中间去提醒说小话的同学们安静一点。本来他想说一句玩得开心之类,怕让黄少天更加误会。喻文州知道自己虽然跟徐景熙表现得自然,但黄少天夺目跑过终点线的样子是那么好看,糅杂了十六岁应该有的青春和活力,那些曾经都是喻文州求而不得的,他无法解释他对那些犹如擦亮人生的火光曾经是多么迷恋,迷恋到他曾经失足栽入深渊。

 

 

 

18

 

傍晚薄暮微红,难得可以穿便装的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结伴,半个班出动的也不少,黄少天换了来时的衣服,短款红色薄外套,黑色T恤打底,裤子松松垮垮的,脚踝倒露得清清楚楚,运动鞋还有点脏,整一个街头少年,他坐在郑轩的桌子上叨咕郑轩,嘴巴一上了发条就停不下来。

 

郑轩不愿出去玩,倒不是社恐,就是单纯懒,他在班里也没个目标想套近乎,对唱歌更没兴趣,集体荣誉感虽然有一些,但聚会什么的真不愿去,但这一刻,他无比焦急怎么还没到集合时间,他好想唱歌,歌名都想好了,就是你还要我怎样。指头塞着耳朵,嘴里哔哩哔哩发出电波的声音,这样他就听不到黄少天说话了,背着书包往外走,黄少天跳起来去拦他,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砸进他耳膜,砸得生疼:“郑轩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讲话?你不觉得你有义务帮你后进的兄弟一把,我刚从垃圾班里转过来,跟不上你们的进度你也不着急?我还怎么考大学!”

 

国际班声誉最糟糕的一次诋毁,来自他们以往的副班黄少天。

 

郑轩眼神死:“你已经登录我的学院卡看过你的成绩了好吗,竞赛卷卷面成绩104分,实验42分,全班排名第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这个成绩匪夷所思了好吗?”郑轩是物理课代表,又是金秋营物理营学员,学院卡升级的时候物导老师给他加了权限,让他自由进出实验室,竞赛班的题库也向他敞开。黄少天缠着他开了一个月小灶,结果今天要出去玩还不放过他,求着要他讲题,还是道二十五分的大题,就是让喻文州来讲,讲给郑轩这种有基础的人听,基本都要四十多分钟,更不要提黄少天这种好奇宝宝。

 

黄少天威胁他:“你不讲我就加倍去问喻文州了,你下次月考准考不到第一!”

 

郑轩没精打采,并不理会这种幼稚的攀比,他是省队成员,目标是一等奖,运气好进国家队,和班里人比较相当于在他已经在金字塔顶峰,让他考不到第一,得是他睡过头没去参加考试。

 

学霸的蔑视!黄少天简直想踹他,又巴望着他能薄施恩惠,模式切换了好几个,都一路走到校门口了,郑轩还充耳不闻,左顾右盼。天色渐暗,黄少天眼看离物理实验室越来越远,他才气馁地跟着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我找司机来送我们去。”

 

郑轩立刻能听见了:“好。”

 

“喂!你这人有没有兄弟情!我跟你说那么多话你都当听不见,现在反而听见了,不送你了,你自己打车吧。”大怒。

 

郑轩:“……那题给你讲得俩小时,还得把你嘴封起来。你怎么不去找喻文州?他才是你老师。”

 

黄少天扯了扯书包带,眼神躲闪:“说出来不准笑。”

 

郑轩无力:“我懒得笑。”这倒是很郑轩的一个答案。

 

黄少天打开手机找司机电话,嘟囔地低声说:“不是感觉那题有点难么,他这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真会假会了,万一没听懂问了几个傻问题答不上来,他觉得我很笨怎么办……”

 

郑轩忽然推了他一把,往人行道的校门里推,用了大劲,骤然打断黄少天的话:“回学校去别出来!”说得急,黄少天反而跌了一下就站住了,他看也不看,挺身挡在郑轩面前,嘴巴里还在煞有介事地嘀咕:“阿轩,我数一二三你准备跑哈,这里我来应付,不要跟任何老师还有我爸妈讲,那道题你帮我打个草稿我直接去你家找你,我信用卡在包里,顺便给我带去给那帮坏家伙付账,不用密码,好了就这样吧,一,二,三!”郑轩没动,可黄少天已经无暇再顾及他,他迎着那几个人走过去,手掌插回口袋,就像他看到主席台上的喻文州,他安静地站在阳光里,却仿佛渗透了极深的黑暗。

 

黄少天对远处那几个眼熟的,曾经教他喝酒,教他抽过烟,教他怎么跟女孩子吹口哨但他从未吹过的少年们微笑,带着果然如此的戏谑和锋利得仿佛刀刃一样的神情,他慢慢地笑了笑:“亏你们能等到这个周末。”

 

那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个,穿着隔壁市的校服,揽住了他的肩,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这不是刚刚考完试么?”好像十七年来这都是黄少天的台词,他他换着两种面孔,青春正直的少年和纨绔挥霍的小少爷,交替出现在不同的场景和光影之中,一边是考试考得焦头烂额的莘莘学子,一边是流里流气却无人能奈何的大集团公子。

 

回荡在耳边的那个哭声慢慢放大,好像一把锁栓在他的心上,那个柔软的,仿佛小动物一样的啜泣,求救里一遍一遍地出现黄少天的名字,就在他耳畔里不断地回响,从那个电话挂断到现在从未离开。混合在那几个少年声音里,他没有准备反抗,好似一具提线木偶,眼神落在前人一晃一晃的肩头,黄少天没来由地觉得那个肩膀上好像扛着那把锁的钥匙。

 

他希望这把钥匙尽快插入禁锢着他身体的锁。

 

比视觉来得更快的是声音和嗅觉,小巷湿腻的青苔味道,落日余晖渐离,潮湿的水汽涌上来,然后是风,是脸上火辣辣的烫和烧,他这才看到有人离自己太近了,腹腔被击中,他闷哼一声倒在墙上,反击的本能他都压住了,他甚至不愿意找个更舒服的姿势来避免本不该造成伤害的动作。

 

血流下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问,这样觉得开心一点了吗?

 

没有。他在心里回答。

 

眼前有一阵的黑影,夜幕覆盖着他的视野,疼痛烧在他耳朵旁,居然觉得相距很远的肋骨卡在他的呼吸上。

 

那把锁还在那儿,死死地,他无望地觉得,是不是这辈子都无法解开了。

 

每一下打在他的肚子上,脸上,经久变成一种沉重连绵的痛,那一片都疼,所以无法感觉到每一拳鲜明地落在何处,接着被拎着领子按在墙上,衣料被撕开。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想着,那把锁还在吗,还在,他每问一声,心里的那把锁都在膨胀,越是受辱,那把锁越是可怕地压在他的内心,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眼眶一阵酸涩。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他居然觉得想哭。

 

光突然间刺伤了他的视野,把一切照亮,将一切无所遁形,将一切全部曝光在黑暗里的一道光束。

 

将衣衫凌乱的黄少天顶在墙上的力道放松了,而他好像已经被那道光致盲了一般睁着眼,维持着那个难堪的,自虐般的受辱动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挡住了那道光,捏住了他的肩,用力地,有点熟悉地,似乎下一刻要被他掼翻一样,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把锁真的永远不会被解开了。

 

他徒劳地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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