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黄]辰冕 第一章

辰冕

cp:叶黄/喻黄

 

 

第一章

 

 

青石板铺就的十字街道通往石砌的布施广场,寥落月光倾泻满尘埃星点的广场石阶,石阶拾级而上是一座古旧但是异常干净的教堂,门口悬挂的六星白烛烛泪已经沉成厚厚一层。有一位金发少年整个人躲在教堂外的琉璃窗下靠着冰凉的外墙席地而坐,繁复白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耳后别一支翎羽,极长而深蓝,仿佛掂着夜色和星光。

 

窗内传来赞歌的合声,十四个男孩的声音清越而美妙,古老乐章回叠重唱,刚好到最后一段收尾。

 

       身心可朽,生命可绝,
  圣殿巍然不毁。
  寄身其间,平安喜乐,
  人生圆满丰沛。
  大地即将,如雪消融,
  太阳终会陨没。
  唯有上帝,与我永在。*

 

窗外少年低声哼唱,半仰着脸,他自小在教堂长大,赞歌是他的晨铃和入眠曲。尾曲高音落幕之后,教堂内传来一阵翻书声和小孩子的雀跃。晚课结束了,他从地上站起来,拍干净衣袍上的碎土,朝里面站在一群男孩面前的黑发少年挥舞手臂。

 

从他的位置看去喻文州正屈膝跟小孩们微笑,小声称赞他们乖巧,肩头温柔得洒满了月光,仿佛屋顶穹梁下的巨幅油画里走出来的传教者。窗外的少年一动暴露在孩子们面前,鸽哨一样的群声尖叫朝他扑了过去:“殿下!”

 

琉璃窗棂前的黄少天不慌不忙,做出排好队的手势来,眼瞳里沉静的笑意如水地微漾。黄少天探着身子穿过窗子,他姿态礼仪都不够正经,可当他挨个轻轻抚摸唱诗班男孩们的头顶,指尖一触,无数虔诚渴望的神情瞬间在小小的脸庞上发着光。

 

等到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回自己的小屋之后,喻文州同样走到窗前,挂着微笑阖上双眼,黄少天微微一愣,伸出手捧着他的脸,垂下眼睫,指腹贴紧同伴的下巴,异常认真地在他眉心落下亲吻。

 

星光静静落拂两个少年清秀的脸庞。

 

黄少天从容念出祈祷词:“愿上帝赐福于你。”

 

喻文州闭着眼依旧浅笑:“愿圣光永不陨落。”

 

琉璃玻璃倒映着精致高傲的翎羽,十指顺着喻文州的脸庞滑落,黄少天倾身,嘴唇往下,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灼热地小声说:“文州,你肚子饿不饿啊?晚食麦浆面包是不是有点难吃?我早就跟父亲说了要你跟我一起去特区参加会议,你就是不肯,这么多天没见了,还有人欺负你吗?水源还好吗?之前在外邦有人送好吃的,我给你带了,你吃吃看?”

 

“少天。”噼里啪啦像食肆里洗豆子一样的清脆问话往耳朵里蹿去,就是向来平和耐心的喻文州也笑了,禁不住往后躲了躲。恰好黄少天踮着脚,上半身探进窗来这种别扭的姿势之下,捞了一把喻文州居然没捞到,腰还扭了一下,他原本就圆的眼瞬间睁大了,像一只被卡住的大猫,“你嫌弃我——好啊,文州!”

 

喻文州凑近,又失笑,掌心覆盖住窗框坚硬的锐角边缘,黄少天小心翼翼地全身缩起来翻进屋内,发旋果然还是不注意地擦过他的手背:“当心了。”喻文州微笑,“你怎么不从门口进来,躲在窗外面。”

“这个位置我能听见你的歌声,从年初开始你只有教小孩子们的时候才会跟着唱。”黄少天伸手从袍子内袋里掏出一方绢帕盛着黄油煎过的榛果粒,榛果金黄焦香,针林深处的果子很少有,黄油也难得,喻文州掂了一颗送进口中,嚼了,唇齿生香:“主教大人特意嘱咐我音色还未成熟,日夜歌唱会伤嗓子,等再过一年,我可以照旧唱给少天听。”

 

黄少天也跟着吃榛果,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喻文州,“就是十年我也愿意等你。”

 

喻文州自四岁之后就在唱诗班长大,论至今岁月流淌也有十年,生来眉梢眼角流露出的神采都比同龄的黄少天温柔,他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一把漂亮的嗓子,天赐的珍宝让他很珍惜,遇到黄少天之后,黄少天对他的歌声迷恋至深让他更感谢上帝。

 

虽然上帝拿走了他在父母膝下长大的机会,但命运给他指了一条新的路,黄少天终有一日会沐浴于晨光下持杖加冕,权杖上的蓝色水晶熠熠生辉,而他可以一生一世为他的殿下唱念古老绵长的赞歌。

 

喻文州曾经不动声色地想,那个在圣像面前男孩双手交叉地跪在台上的男孩,衣袍长长地铺在台阶上,他对信徒扬起脸来微笑,花环沾着水,顺着他的金发一丝一丝濡湿,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美得清澈动人,永生永世流转。

 

这才是他的圣光。

 

愿圣光永不陨落。

 

广场坐落于城区中心,泱泱涌动的人潮在入夜后就稀冷下来,高耸入云的教塔后方是由教会所管辖的水源,肉眼可见的地表之上的部分最多只有一半教堂那么大,而枝叶繁茂般的水路盘根错节隐藏在整座城邦之下,喻文州作为守护者就睡在水源旁的一座星光之下的木屋当中。

 

拧亮了门口雾灯,进屋内依旧散发着甜甜的木棉香气,黄少天熟练地往他最软的一张绒面吊床上扑,熟练脱掉了布鞋,整个人盘腿坐在上面晃荡。之前吃了零食,喻文州于是拿了帕子给黄少天擦手,发现他指尖圆润葱白,而右手掌心却起了一层水泡的样子,连绵未破,看起来就生疼。喻文州疑惑地捏过他的左手,发现左手掌心依旧细致而柔软。

 

黄少天把手收回在袍角拍了拍藏起来:“……摔了。”顺手摸了摸鼻子,金发顺着他的动作抖了抖,有点心虚地转移了视线。他总是受不了喻文州注视他的笑容,被透视的感觉太强烈,而且眼底那些全心的信任和了然的体贴,让撒谎变得那么令人唾弃。秘密像只不听话的小鸽子要从屋顶振翅而起,他只能捧出来给喻文州看。

 

“……文州,你明天有教会节目吗?布施日和唱诗周都过去了吧,晚上我们可以熬得晚一点对吧?”黄少天抱着枕头滚了几圈,看着喻文州打水来洗漱,犹豫不决地开口。喻文州脱下长袍,露出光裸的肩头,海绵蹭着凉水顺着肩胛骨往下流,流经从肩头贯穿到后腰的图腾,曲折复杂的图案和花纹,纵横整个背部。守护水源那天起,黄少天的父亲花了三天的时间在他身上刻上图腾,施礼期间只能趴着不能进食恪守教规,后来因为脱力和发炎烧得差点醒不过来,不过他最后还是撑过来了。

 

“没有,听候殿下差遣。”喻文州微笑,搭了一套蓝色短衫。难得黄少天都郑重问了,那即便是有事,他都会更改行事日程,何况真如黄少天所言,月内重大的庆典和祭礼都已翻篇,他是可以好好歇口气,陪他的殿下出去浪一下。

 

黄少天跳下吊床,扑过来掐喻文州的脸,连声怒叫,手指像带着最灼热的温度:“不许叫我殿下!都说了好多次了,文州一点不听话!本来想给你看个好玩的,你再叫殿下我就不带你去了!违反教规!处罚你!”

 

木盆里的水面荡漾,喻文州怕他活泼得太不知分寸,打翻湿了一地不好收拾,搂着他的腰,他眼神冷静,迎着黄少天的脸轻轻抵着他的额头,细密的睫毛拂过唇,悄然落下一个安抚性的吻。黄少天像被撸顺毛的小猫一样瞬间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喻文州,忽然间仿佛樱花绽放的颜色爬满他的脸颊和脖颈,彻底红透,他踉跄往后跌了一下,喻文州赶紧稳住他,大惑不解:“少天?”

 

少不更事时黄少天常做噩梦,喻文州经常这样安慰他,又摸了摸他红透的脸颊,觉得怎么一直起效的招数不管用了,不知道黄少天内心正疯狂拔节叫喊着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声音。他小时候只觉得喻文州温柔,只觉得这种碰触安心,此刻被喻文州抱着,温暖的手臂将他揽得那么紧,现在他们都大了,很多景致落在他眼里却忽然不是那么个如旧的意思,心里仿佛鼓涨着林间的狂风,把那些小鸽子刮得歪七扭八。

 

“文州你——”黄少天想大发脾气纾解一下全身的热量却没个理由,光是喊了个名字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错乱的心事密密匝匝地缠起来将他的小心思包裹起来,他口干舌燥,瞪着喻文州犹如天幕的眼瞳,看着里面越来越红的自己,“……走吧,穿好了我们就走吧!我带你去个特别好玩的地方!”

 

跑出木屋,清冽空气涌进肺里,心里鸟儿支棱的翅膀轻轻收了起来,黄少天沿着水源一路朝山顶跑,穿梭在枝叶疏离到根系紧密的林子里。喻文州体力不及他,而黄少天拽着他的手,时快时慢,脚步不怎么停,时而眉开眼笑地转来看喻文州,他口中哼着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歌,喻文州在风里找了点曲调努力分辨,好像是外邦语言的一种,他听不太懂他的语言,但看得到少天脸上的欢悦,他也不由地微笑,比平常要更深的星光。

 

溪流的味道陪伴他们成长,夜色里的虫鸣在绿地里冉冉染染,黄少天体力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强,袒露在外的劲瘦小腿和瘦削的小臂在夜光下渡了一层月光。喻文州随着他跑,小风吹拂,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黄少天心里揣着事的时候总是脱掉长袍往林子里钻,酣畅淋漓出汗的感觉的确不错。

 

清甜的水声逐渐远离,浑然不觉地跑到一处深夜里矗立在远离溪流的一座破庙,残垣之中石缝裂开,黄少天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看喻文州满脸的汗跟着撑在膝盖上大口呼吸的样子,喻文州黑发凌乱湿透的样子难得一见,黄少天乐不可支地用手指抹他眉间滴落的汗水:“文州你平常在教会里也要多锻炼一下,不能光站着。”

 

“是不如少天。”喻文州应了,心说下次知道跑那么远就不出来了。黄少天拉起他,往庙里走,喻文州稍微有点警惕:“少天,这是哪儿?”门外的青苔滑腻攀满墙沿,他嗅到篱笆圈绕荆棘的气息,他拉住黄少天,断续的植被却在门锁处留下被刀刃割破的痕迹,无修年久的神庙他进过很多,少天贪玩又爱闹,可昭然若揭是有陌生人进入此地,不生戒备不可能,幼年探宝的好奇情绪沉降到底。

 

黄少天回过头对他微笑,那笑容天真无邪又自信诚恳,眸中跳动的星光格外迷人:“相信我。”

 

即便是深渊,他也要随着他一起堕下去。

 

从破旧外观上看不出,实际庙内出乎意料的庞大,喻文州熟读年史,对整座神庙的构造啧啧称奇,前庭里已经碎裂的琉璃制品装饰在青石之上,泥泞土地灌入花香枝液凝成规整的板结,他扫望陈设的墙上的挂画,龟裂且灰蒙,蜘蛛网结了厚厚一层,隐约可见的线条却出奇精雅,若不是黄少天一门心思拉着他往里走,他还想多看一会儿。

 

走过前庭便是庙宇的中央,里头要整洁许多,散发着清香的燃木味道,里头一簇火光里烛焰篝火带出滚滚热度,喻文州惊异,还未出声,篝火旁映出一个依墙抱剑的男人,脏兮兮的斗篷将他整个人都遮起来,偶尔爆裂的星火落在他袍脚,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哟,小主教又来讨吃的了?”那人从梦中睡醒的模样懒洋洋地打起了招呼,动了动身子,将佩剑搁到一旁,显然是在跟黄少天说话,他在火光里看到了站在黄少天身旁的蓝衣少年,笑容微微加深。

 

 

“馋猫,还带同伴来。”

 

 

 

 

 

 

 待续

 

 *引用出自《AmazingGr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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